Thursday, July 21, 2011

为了那些活在社会边缘的人(2)

(民间救助札记:小张)

来到南五环外(旧宫)南街村的一处小院落,里面有两间小房间就是为流民租的临时越冬居所(另外一个院子还有一间)。虽然我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心里一紧。这算是里外两间的小套间了,大概一共有十多平米。外屋地上铺着两块单人床板,板上胡乱堆着些被褥还有一件绿色的军大衣。靠墙有一个破矮柜子,敞着口,里面什么也没有;里间地上有一块双人床板,一块单人床板,床板上也堆着一些被褥。老虎庙说,这都是网民捐助的。条件虽然很简陋,但流民老高、老闵他们显然很满意,不停地搓着手,笑着。因为这毕竟是一间正经的有房顶的屋子了,比起他们原来睡在地下通道、花墙根,一晚上被赶得搬好几次窝要强太多了。

在里间的双人床板上坐着一个男孩子,旁边放着双拐。流民们介绍说,这孩子是刚来的,叫张先平。他就是小张。

小张有一张很年轻的脸,比起老高、老闵他们的胡子拉碴,让人眼前一亮。一问,果然才26岁。小张是贵州凯里人,苗族。在4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了,也就是在那时候,发现他的双腿患上了骨髓炎。但是父亲刚去世,家里哪有钱给他治病,拖到11岁时,右腿就不行了,也因此小张在读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辍学了。到现在,他的两条腿都没有知觉了,离开双拐一步也挪不动。到2004年的时候,他的母亲又因为阑尾炎去世了。

我很惊讶:“阑尾炎也能死人吗?”

小张说,一开始肚子疼,到县医院检查,说没什么,吃点止疼药就好了,后来严重了,又去,又没检查出来,到人实在不行的时候,送到医院不久就不行了,医生说“干嘛不早来,都穿孔了,晚了,不行了。”就真的不行了。

“你没去找县医院吗?他们误诊,耽误了治疗,是有责任的。”

“我们农村人,不知道找谁啊。”小张很茫然而无助的。

“就这样算了?”

“就这样算了。”——不算又能怎么样呢?

小张是在天安门东侧的公共厕所外被其他流民发现的,那时他已经在那待了三天了。白天靠着墙待着,晚上冷得不行了,就花15元钱到网吧去(出来时带的哥哥给的生活费还有剩余)。虽然不会上网,但只要交了钱就可以坐在电脑前待一夜。在广场期间也碰到警察叔叔,态度倒挺和蔼的,并没有要收容他的意思,看到他旁边放着双拐,坐在地上,说,别坐在地上,坐到椅子上去。并叫坐在椅子上的游人起来,让小张坐下。但也没问他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流民老高和老闵发现了他,让他过这边来,说有好心人出钱租了房子,可以不必受冻(小张从贵州来,衣服穿得很单薄)。小张不信,说不可能有这种事吧。半信半疑被领到这里。

“你为什么要到北京来呢?”

“生活没有意义。——(答非所问?)

活着也没意义——(?!),

我从来没到过北京,没见过天安门,——(!)

我想看一下北京,看一下天安门,就回去……”——!!!

小张的声音有点颤抖,声音有点哽咽。我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又被紧紧地揪了起来,疼痛!很真切地感受到了!

“生活没有意义”!

“活着没有意义”!

这就是我们让这个26岁的年轻生命在2008这个冬季所感受到的!一阵刺骨的寒冷电一般地击遍全身。——我太冷了!

是什么让这个孩子如此绝望呢?——我的小老乡!我母亲的故乡——贵州凯里来的孩子?和我的外祖母、姨姨、舅舅、表弟表妹们有着同样的苗族血统的孩子!真没想到,我接触的第一个“流民”竟然离我的生命如此之近!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血脉的热度。

“像你这样不是应该有低保的吗?”

“有,一个季度120元钱。”——我很愚钝,也不太会算账,不知道一个月30元钱能维持什么样的生活水平。

“如果没办法了,你会在北京乞讨吗?”

“不会。如果乞讨,还不如回到村里去呢。但是那种生活太无聊了。那样活着没有意义。”

“你觉得怎样活着才有意义呢?”

“有事做!不依赖别人。

——人能自食其力,生活才有意义。”

不知道这个只有小学三年级学历的男孩子怎么会说出如此冷静而有哲理的话。你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位小张,这个贵州大山里出来的孩子,他不仅仅是一个生物体,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自尊,有理智,有着自己想法的人。他渴望实现自己的价值,他希望不仅仅被养活,——“那种生活太无聊了!”——他渴望被承认!你能感觉到他的那颗年轻的心在鲜活地跳动,很敏感,和你、和我一样,一颗有着向往的心!

又一个弥足珍贵的个体!一个如此亲爱的同类,虽然双腿残疾,虽然被命运和制度的忽略抛洒在社会边缘,但有着健全心智和丰富情感的,我们的至爱亲朋!

当老虎庙告诉小张说,要用网民捐的书办个书摊,要想办法搞个轮椅让他也参加的时候,小张的脸上终于流出微笑——羞涩中透出向往的灿烂!

(贵州凯里大山里来的孩子小张/图片提供者为公益摄影师刘浚)

有欲知更详细情况的朋友可参阅老虎庙博客http://24hour.blogbu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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