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November 12, 2011

致阿尔

阿尔,什么样的“谢”能当的起你铁肩担负的道义?——为了你的工人兄弟们没有领到工资,你拒领自己的薪水;
阿尔,什么样的“谢”能对得住你赤子般的胸怀?——路过鸟巢,你没有看到灯红酒绿,却见“京城凛冽寒风中、瑟瑟讨薪农民工”!
阿尔,在所有无良文人匍匐在权势的靴前舔舐的时候,你鄙夷地转身,你决定“独自告别冬天”——


不理会北风——那伙土匪的威胁咆哮

你决定单独告别冬天

扶病弱的太阳乘东风的轮椅

率先进入绿色的舞台



将生锈的灰色时间闸门打开

唤醒冻结的活泉——热泪涌流

让搁浅的小船

看到希望的笑脸

——那欢快的载歌载舞大大小小水泡



你决定单独告别冬天

掀开处女地白色的棉装

种植倔强的梦想


当那些“大师”“大仙”“大捣”们踩着草泥马们的尸体面对朝廷山呼万岁的时候,你为了小小草民发出了诗人义愤的怒吼!
在那么多的文人翘着兰花指,矫揉造作地哼唧“小女人”“美文”的时候,你加入到民间救助流民的行列,你说这只是为了救赎自己,是“为了救赎的救赎”!
我们叫你诗人,你却笑说,我只是“疑似”诗人,我是一个真正的野孩子!是的,你是一个“野孩子”,你毫无修饰地,以一片赤诚之心面对天地!面对大海!

阿尔,当我多年呵护在心的深处的朋友说,“你不要指望……”的时候,你说,姐,我们“小心翼翼携手,防止它们的伤害……”

阿尔,姐上路了。我知道你会说小心啊,我会的。有你的携手,有那么多爱我的和我爱的亲人朋友的关爱,姐不孤单!我把你的诗放在心上,温暖未知的路——



给王荔蕻姐姐


姐姐

不要一次又一次地说谢谢

在钢筋混凝土森林里

我们都是迷途的孩子

周边血红野兽环伺

只得小心翼翼携手

防止它们阴毒的伤害

还要躲开

脚下一个又一个

零乱散布的嗜人沼泽

在咕嘟、咕嘟冒着邪气



姐姐

其实我比你还要胆怯

没人性的硬壳河蟹四处横行

那魔鬼的秘密部队

但男人的臂膀应该写满坚强

我们没有选择

为了下一代不再受到竹幕的伤害

只好硬着头皮迎风顶上



姐姐

春天来了

春天已给了小草天然歌喉

每一株柔弱的生命都发出自己不屈的吼声

——那就是夏天的雷暴!


姐姐

你知道我喜欢用那些印刷精美的免费广告

叠一些大大小小纸船

出航

当一个打劫苦涩泪水的海盗

击溃河蟹

浪花上

阳光灿烂

阿尔,我看到了你希望的小船,
我看到了

——浪花上,阳光灿烂!

成为艾未未的债主


@duyanpili:晚上9点来钟,王静梅来草场地258号,放下三个信封,分别写着杨佳 1522元,王静梅1522元,王荔蕻1522元后离去。#ai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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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November 11, 2011

一个普通北京人:杨福生(一)

第一次见到杨福生,是因为参加老虎庙发起的救助流民的活动。杨先生捐了四床棉被,一条毯子,一块新的毛巾被,还有一个暖风机。

那天和老虎庙、刘浚、章女士一起到他家收取捐助物品的时候,杨父张张罗罗的样子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我有点不明白,他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做到?不管怎样,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一个活泼泼的儿子没有了,而且是这样一种情况!不管是他杀了人还是人杀了他,对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说,这就是塌天大祸啊!但凡是略有生活经验的人,不用想都会知道有些什么在等着他。而他竟然还能想到流落街头的流民?!

看着他朴实、又很明大义的样子,我内心又是感动,又是奇怪。于是与他联系,说想见见面,聊一聊。他很痛快的答应了。

今天,终于坐下来,和这位一夜之间从默默无闻到轰动天下的父亲面对面了。

杨先生属于那种很健谈的老北京人,甚至显得比我还从容一些。几乎不用我提问,就娓娓道来。……



那天是两个记者告诉我的,问我知不知道儿子出事了?我说不知道啊,他说你儿子在上海杀了人了,而且还是警察。什么情况呢?听说当场就死了五个。

我大脑一片空白,跌坐在地!以前老听人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是一种什么状态,这回才知道了,什么叫“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记者,你有什么根据呢?

你可以回去上网查查,上新华网,上面有。

就往回走,跌跌撞撞,不知当时是怎么走回家的。裤子是湿的,不知在哪坐的水。

回到家,楞了会儿神儿,上网一看,证实了消息是真的。这时候有晚上十一点多了吧,我把我们院儿里的街坊邻居都叫起来了,得跟大家通报一声啊。在这个院里住了五十多年了,老街坊们都不错,家里出了这么件大事,得让大家知道啊。就把大家叫在这屋里,我把情况说了一下,大家都感觉太突然了。

这院儿里的街坊都对我挺好的。我们都处了几十年了,我还是这院儿的院长呢。我们这院儿里还有一户清真的,回民,我们常上他家吃羊肉去。

……

我想起来了,不管是那天来杨家收捐助物品还是今天来杨家探访,在院儿里院儿外都没有遇到想象中那窥探的眼睛、显出鄙夷神情的倭瓜脸。只觉得这是一个静谧的、祥和的小院儿,太阳晒进静静的小院儿,暖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份恬静的平平常常的生活气息。

我看着杨福生,看着这个静谧的洒满阳光的小院儿,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老舍笔下的老北京,老北京的老胡同,胡同里的小人物。这些小人物,不管世道怎么变,他们之间的那一份浓浓的亲情,绵延不绝……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份浓浓的亲情,街坊邻里们才能相互帮扶着度过一个个不容易的岁月。

正是因为有了街坊邻里间的亲情的呵护,杨先生才能在那么大的打击之后还有力量惦记着流浪在“首善之区”的流民,才能在大祸之后还能够有能力给他人递送温暖。

哦!我的老北京,我的老北京人,我的民间的暖暖温情!

Thursday, November 10, 2011

想为蛋蛋找个家

那天天很冷,太阳虽然晴着,并未擅离职守,却好像感觉不到它的工作热情,有点象尸位素餐的主人似的冷笑着:就这温度,你能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也只好自己裹紧羽绒服的领子,瑟缩着,寻找最近的公共汽车站,想着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急急地迈着脚步。

一簇灰黄的毛团,在路边,笨拙地向前蠕动着,后面象多出一条尾巴似的,拖着一条无用的残疾的后腿,毛团站住,无辜地抬起了它的头:在扁扁的鼻头上面,有一只圆圆的黑色的温和的大眼睛,相对称的原本应该也有一只这样的温和的大眼睛的地方,却只有扁扁的一条缝——它少了一个能够更精微地观察这丑恶世界的眼球。

是一条流浪狗。一个街边并不罕见的景象。

就这样,它瞎着一只眼,拖着一条无用的腿,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在路边,在冬日的风里。

由于寒冷催促的脚步的惯性,我已经走过了它,却不知是不是上帝的手揪住了我的脖领,我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转过身,朝它弯下腰。

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刚才还对整个世界都不抱希望的,象看破红尘的沧桑老人似的站在那的它,立刻迸发出生命中全部的智慧和热情,用超乎寻常的急促的动作表达着它的祈求、渴望、赞美、歌颂、谄媚……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肮脏的潜意识,怕它黑黑的爪子弄脏我装模作样的没有粘上狗屎的裤腿。但是它,象一个智慧老人一样,看透了我的心思,它也后退了一步,用它的语言,拼着极高的热情,跳着《东方红舞蹈史诗》、《洗衣舞》、《赞美你太阳!》……

它成功了,我不可能走开了。我抱起脏兮兮的它,它立刻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紧紧靠着,生怕被重新放到无情的寒冬里。

我抱起它时就知道,这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平白地抱起了一份重重的责任。可是我也知道,有些错误是不得不犯的!如果我很理智地,神经正常地转过头,走开,我的内心将永远不得平静。有时候,人,是要做一点蠢事来使灵魂安稳的。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想找个宠物店先给它洗洗,可是完全没有经验的我,举目四望,不知上哪去找这种地方。风又很冷,只好先打个车抱它回家。打电话问了养猫的朋友,学着给它洗了澡。仿佛知道它没有任何权利,一切偶然都是上帝的恩赐似的,它就这样静静地享受着。从我抱起它到回家,到用热热的花洒喷洗着它身上的黑霉时,它都一声不吭,我甚至以为它竟不幸还是哑巴吗?直到我用吹风机吹干着它时,它才发出了回归正常的一声。

两天来,每当我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时,它就象一幅画一样,静静的趴在旁边。

我不知道它是男是女,我不知道它曾经叫什么名字,因为儿子小小时候,常把他叫作“蛋蛋”,所以没过脑子就叫了它一声“蛋蛋”,它立刻朝我转过头,讨好地望着。其实,如果它是女孩子,是应该叫它“丹丹”的吧。

我想给它找个家,不是想推卸责任,而是因为我没有照顾小动物的经验,我怕会因为无知而对它造成伤害。

有人愿意帮助我吗?有人愿意帮助它吗?

如果想知道它的样子,有一个老虎庙的博客上有它的视频:http://24hour.blogbus.com/

Wednesday, November 9, 2011

记忆碎片之:珍珍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知青生涯和曾经以他(她)们的善良呵护我们并给我们“再教育”的人民

珍 珍

我们这伙 “傻青”们,心中充满了“革命”的理想,干起活来也很拼命,可就是搞不定烧柴火的灶。蒸出的窝头中间总是夹杂着生玉米糊。所以村里的任支书派了一个婆姨来给我们做饭。

她叫珍珍。村里人还有叫她狗子婆姨的。她男人叫狗子。

珍珍的眉毛淡淡的。眼睛不大,细长的,眼泡稍微有点鼓,平时总是很温和的善善的有点无辜地望着人,而且往往只是一瞥,然后就很快地低下头去了。

在陕北呆了一段我才发现,陕北人的皮肤其实是很白的。虽然因为生活条件、黄土高原的烈日灼烤,人人脸上都带着“高原红”,尤其是长年在地里劳作的农民,看上去黑黑的。但那其实是太阳色,黑里透着红,且闪着健康的光泽。后来我跟女子们在背人的河湾里洗澡的时候,发现她们藏在衣服里的皮肤都白得耀眼呢。

而珍珍呢,肤色却有点发暗,黑里透着黃,闷闷不乐的颜色。

我不知道队里为什么派这么个婆姨来给我们做饭。她与那些咭咭呱呱的婆姨,嘻嘻哈哈的女子都不太一样。既不精明干练,也不快乐。全身上下的气氛都灰不塌塌的。日子已经够无趣的了,还要天天看着这个木讷的婆姨在灶房里晃悠,频添一份忧愁似的。

我们村是很有些漂亮快乐的婆姨女子的。人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其实我们宜川的婆姨女子也是非常好看的哟。比如我们村里的莲枝、桂花、水莲、桂香。还有一次我出民工,去修路。在工地上看到一个女子,是山里来的。老天爷,真的是惊为天人。白里透红的脸颊,好象一碰到就会出水似的。长长的睫毛,有半寸长吧往上翘着,真正的毛眼眼!我一个女人看了都晕,估计男人一定会倒下一大片的。怨不得刚来没多久,我们组的男生就说,如果给这里的女子稍事打扮,美女的比例肯定比北京大街上的多得多。我相信。

我喜欢陕北的女子。她们快乐,健康。象所有的女孩子一样,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好象有说不完的高兴事似的。我喜欢美丽快乐的陕北女子,她们一到哪,立刻一切都褪色。就连那些经常在地里说些荤笑话追逐打闹的婆姨汉们,一见到女子来了,立刻有人喊一声“女子们来了啊”。所有的不文明言语举动立刻停止。让位给女子们不谙世事的,如阳光一般透明的笑声。

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真的没说错呢。不管是豪门深宅还是柴门小户,未出嫁的女子都是公主,就像是天在娇宠着她们,女儿家天然有一份高贵。一旦出嫁,马上变成奴隶。男人的奴隶,婆婆的奴隶,儿女的奴隶,生活重担的奴隶,日子的奴隶。这是中国女人的悲哀,尤其是农村妇女的悲哀。这悲哀已经延续几千年了。

但我们村的这些婆姨们,黄土高原的这些顽强的婆姨们,白天跟男人一起下田,回到家里男人休息,女人推磨、担水、做饭、喂猪、喂鸡、奶娃、纳鞋底……象被鞭子抽个不停的陀螺,飞快地转着,生命力却依然顽强,好象并不因做了奴隶而颓丧,在重重重担的压迫之下,仿佛总能找到各自不同的快乐。

只有珍珍不同。

我从没见过珍珍高声说话过,更没有高声笑过。她话很少,总是默默地做事,带一点惶恐的样子。与人走对面,总是她先避让。快快地闪在一旁,低下头,带点羞涩的笑意。生产队开会时,她只顾着低头纳鞋底,听到别人说到好笑的事,也只是抿着嘴角无声地笑笑。并不抬头。

珍珍做饭谈不上好吃,做熟而已。自然比我们做的夹生窝头好吃些了。话说回来,天天90%的玉米面、10%的豆面、荞面、高梁面,能做出什么好吃的呢。黑得象沥青的棉花油,烧起来冒浓烟象着火了似的。不烧得冒大烟又说有毒呢。不吃吧,肚子里实在没油水,寡得不行。哪管得了那么多呢。再说就这还是老支书特别优待我们知青的呢。普通社员想吃还没有哩。就是这么些材料,再高明的饲养员又能做出什么好吃食呢?没错,就是饲养员。不是笔误,是我们的一种无奈的玩笑。

看着珍珍默默忙碌的身影,我曾想让任支书给我们换个做饭婆姨。但是说什么理由呢?说她不快乐?终于忍下了。

有一天下白雨,弟兄们都 “睡雨觉”去了,江在猪场,青青不知去谁家打针去了。珍珍在灶口烧火,我坐在窑洞门口的小凳上,呆呆望着把天和地连成一片的白花花的雨幕,听着单调又生动的恣意展示野性的雨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珍珍聊着。不知怎么突然冒失地问了一句,怎么看你老不快乐呢?珍珍一下顿住了,往灶口添柴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两行泪顺着脸颊慢慢地流下来。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珍珍慢慢讲着她的故事,我的心仿佛也被淋湿了。

珍珍的娘家在十里地外的秋林镇。她是抱养的。在养父母家长大。养父母人很善良,因为不生养,抱养了她和一个弟弟。虽说是在农村,但养父母却一直把她和弟弟奉为掌上明珠。家里生活条件从当地农村来说又算是好的,所以她和弟弟从小都没受过委屈。十八岁那年她嫁到了我们村。哪想到一到婆家,像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不知为什么,婆婆永远看她不顺眼。坐着不顺眼,站着不顺眼,干活不顺眼,走路也不顺眼。晚上不让狗子跟她睡一炕,白天不让狗子跟她好好说话。

珍珍的男人狗子很懒,整天衣服穿得干干净净的,鸡屎绿假军便上衣,蓝裤子,裤缝笔直,一双白边懒汉鞋总是黑灯芯绒鞋面黑黑的,白鞋边白白的,哪像个下苦人!在城里,干净是文明的标志,但在农村,一个农民把自己打扮得流光水滑的,肯定就是个二流子。就没准备下苦的。

狗子在村里碰到珍珍,理也不理,甚至见到珍珍身后拖着的他的女子春红,也不理,说“谁知道是谁的?”,气得我们就想拿老撅拸他。狗子挺愿意跟知青套近乎的,但在灶房碰见珍珍却仍然摆出那个高高在上的鬼样子,一看到我们知青马上又换上一副热热的脸。真让人心生鄙夷。

珍珍的婆婆狗子妈我见过,黑胖黑胖的。虽然黑,但眉眼间还看得出来,年轻时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只是说话时五官一起无规则的运动便显出几分妖娆和几分张狂来。狗子妈身体好,她那种身材在现在也是需要减肥的了。而七十年代!大家刚经过六十年代的困难时期,又迎来了伟大的文化大革命,真是饿得灵魂出窍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骨感”身材。而她,真不知是怎么保养的。身体好,底气足,陕北人讲话“高喉咙大嗓子”,骂起儿媳妇来全村都听得见。

有一天,我们知青在驻队干部李文浩那“谝闲传”,突然听见外面高喉咙大嗓子一阵哇啦,又一阵风掀起门帘。来了一个狗子妈。眼珠一转,扫了一圈,把我们几个扫在眼里又没看在眼里地,两只猪蹄把大腿一拍,脸盘上所有的设备都一起跳着大神儿,对着李干部就拉着哭腔诉起来:“哎呀,好俄那李干部哩,好俄那文浩哩嘛,那狗子婆姨骂我哩打我哩,说俄……”狗子妈这边厢屁还没放完,让李文浩一声断喝给生生地噎回去了:“放你娘的屁!说珍珍骂你哩打你哩,全村有人相信吗?世上有人相信吗?把你个老东西!你不要把人给(欺负)的太拶(za音。过意)哩!克其麻嚓(快快)给我往出滚!不要以为共产党不管你家务事,看哪天把你拉出去批斗一哈你就踏实哩!”

我们强憋着,憋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着,一直等到狗子妈灰溜溜出去了,才一起捶胸顿足地大笑起来。太过瘾了!这个李文浩,就这么利落!干活不落人后,虽然是干部,农活的技术水平让老农民都翘大拇指。说话也利落,开会时三两句把话说清楚了就散会,从不车辘轳话来回说。今天可又开了眼了,没想到他骂人也这么痛快!

可是珍珍又惨了。虽然一连几天都听不见狗子妈的声音,可是一看到珍珍来做饭时那肿肿的眼泡,就知道她又受气了。果然,珍珍说,狗子妈一回到家就开始连拧带掐,一边动作还一边说,你不是抱上北京学生的粗腿了吗?你不是上了驻队干部的炕了吗?嗓门放低了,可手里却下了死劲。

村里人告诉我们,狗子妈原来是胡宗南一个团副的姨太太。胡撤退时,那团副不知是死求了还是忘求了,把这女人落在了这大山的屹崂里。那一年发大水,狗子妈被山水冲下来,正好狗子大在房顶上干活,顺手把她捞上来,救了一命。后来,因为她的“历史问题”也没人敢娶她,只有狗子大(爸)穷汉人,快四十了,没娶下婆姨,就和她结了婚。狗子大老实得啥似的,结了婚狗子妈也不回村住,就在县城开了个小卖部,而把老汉撵到离村十里外的一个废弃的小庄子住。

忘了是哪年了,狗子大没哈咧(死了)。这是我们第一次看陕北办白事。具体的细节早已忘记了,只有一个地方没忘:就是看狗子妈哭丧。狗子妈头上带着白孝帽,夭夭地拉着长声:“诶哟,俄那老汉咧……”正哭着哩,突然看到旁边一个孩子在捣蛋,不到一秒钟,把脸就摩挲下来,高喉咙大嗓子就骂上了:“我把你先人的脚后跟……”然后马上又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回过神,又接着“哭”上了。

我在旁边,看得几乎嘴都合不上了。
珍珍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后来我们知青小组的几个人都上了学,离开了村子,可我还是惦记着珍珍。还记着那个下白雨的下午珍珍的眼泪。

我不断打听着她的消息。

从村里传出来的消息是她又生了两个娃,一个女娃,一个男娃。我虽然觉得她快累死了,但知道她生了男娃还是为她高兴,因为这样她在狗子家就有了地位了。

后来又听说狗子全家都搬到西安去了,村里只留下她种地,到打下粮食,珍珍就背到西安去。这珍珍简直真真正正是成了他们家的长工了。

再后来我回了北京,有了一个机会,我再三托人捎信,把珍珍叫到北京。象要跟谁谁赌气一样,我要改变珍珍的命运。

珍珍终于来了,我又见到了珍珍!我几乎不认识珍珍了!

不到五十岁的珍珍,背驼得象七十岁的老太太了。满嘴的牙也掉得没几个了。脸黑里透着黄,皮肤焦干焦干的。

这还是那个静悄悄文文静静的小婆姨珍珍吗?这还是那个总是露着羞涩的微笑的珍珍吗?这还是我时时刻刻在惦念的那个珍珍吗?

不是了。这是一个被恶毒的日子折磨成人干的,被卑鄙的命运捉弄得成了影子的游魂。我不知道人竟然能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我看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唉,我的珍珍!

给珍珍安排的是一个类似看门的活。珍珍老是不适应,说“太颤活(舒服)了”。到发工资的时候,她又瞪大了眼睛说,一天停停儿坐在这,那么颤活,还发钱?怎么可以?不行。

珍珍在北京呆了几年,脸上慢慢好看了起来,腰也渐渐挺了起来。我领着她去镶了牙,她却老是觉得别扭,不想带。这几年应该是她人生最轻松的几年了吧。

然而,命运不知怎么老是和这个不幸的人过不去。珍珍脸发黄,到医院一查,是原发性的肝硬化!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

我想起来她常年的超负荷劳作,常年的营养极度缺乏,常年的慢性肠炎,想起在坐月子时甚至连盐都吃不上!

珍珍,你已经走了五年多了。你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

我还是没有扛过命运,我斗不过它。珍珍,我失去你了。我甚至在你弥留之际没有在你的身边!

珍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写这些文字,我只是很想你,想念你羞涩而温暖的一笑,想你给我做的并不是最漂亮的鞋垫,想念跟你在一起时的踏实,就像左手和右手在一起一样。

也许我并不是想念你,我只是想念我内心曾经不带一点杂质的善良?我只是想念我左手和右手相握的温暖?

珍珍,你知道吗?我爱你!

Tuesday, November 8, 2011

给林昭姐姐

41年前,今天的现在,你已经走了……

姐姐,一颗罪恶的子弹,“以革命的名义”夺去了你芳华正茂的美丽生命!

你摆脱了痛苦的躯体任他们蹂躏,撇弃,然而枪响的那一瞬间,你的灵魂飞升,飞向永恒!

姐姐,你获得了永生——在我们的心中!在许多代许多代以后的我们心中!

姐姐,你的血流干了吗?你用你心里流出的血,写下了那么多的诗篇——是写给我们的!

你不管我们配、还是不配!你只是想着要我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姐姐,你好傻!让后来的我们如何面对你,我的姐姐!

即便是面对着那些无知的、无良的、无心无肺的泯灭了天良的刽子手,你也用你那高贵的灵魂洞悉了他们心中深埋的点滴尚存的良知!

姐姐,你是天国派来爱我们的吗?你站在云端,令男人汗颜,令女人晕厥!

姐姐,让我们怎样爱你!你为我们承受了太多的痛苦,让我们怎么能够面对你!

姐姐,他们怎么能够!他们怎么忍心折磨你!

你美丽的容颜,你优雅的气质,你高尚的灵魂——他们看不到吗?哦不,他们看到了,你的高贵更加衬出了他们的猥琐!你令他们自惭形秽,于是更加变本加厉!

姐姐,他们怎么能够!他们怎么能够如此泯灭天良!你也是为了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呀!姐姐!

你把自己燃烧了,姐姐!你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了普罗米修斯的火炬!你照亮了我们愚昧的内心,姐姐,可你却是在那样一个肮脏的地方燃烧自己的呀姐姐!

你终于使自己成为了灰烬!你的灰烬在我们的心里,我们小心呵护着呢姐姐!一点都不会掉落的姐姐!

姐姐,我知道,当你在天国看到他们去向你的亲爱的母亲索要子弹费——那颗夺去你生命的子弹市值五分钱!——的时候,你是多么多么的伤痛啊姐姐!

姐姐,我知道,当你看到你的亲人们还在痛苦中挣扎的时候,你是多么多么的感伤啊姐姐!

姐姐,我真想燃烧了自己,给你哪怕一丁点温暖!

姐姐,你安心了吗?——我知道你没有!你还没有看到,你所爱的、没出息的我们像你希望的那样有尊严的活着呢!姐姐!你还没有看到我们的脊梁挺起来呢姐姐!

所以我不知道把我的奴颜媚骨往哪里藏呢,姐姐;我不知道把我的惭愧扔到哪里呢姐姐!

姐姐,你安心了吧!你看有多么多的人们在心里想念你崇拜你,深深地爱着你呢!姐姐!

姐姐,不要再哭了吧!你的泪水已经流成了河,淹过了我们的良心!你把她们唤醒了姐姐!

姐姐,不要再伤心了吧!即使很多美丽被毁了,我们会一点一点地重新来过的!

姐姐,你在天国不寂寞吧?我知道有一些高贵的灵魂和你在一起呢,姐姐!你们看着吧,在你们的肩膀上,我们会努力向前、向上的,让我们的后代、后代的后代有一个美丽的家园!

姐姐,每年的今天我们都会感到锥心裂骨的疼痛啊姐姐!我们无法让今天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的啊,姐姐!

为了有一天,在今天,我们可以笑着面对你,姐姐,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姐姐!

姐姐,你在天国暖暖地看着我们吧!我们会努力的!

姐姐,我们上路了——用心捧着你的血书,踩着你的脚印!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不辜负你!我们上路了!

笑一下吧,好吗,我的姐姐!

我们是多么多么的爱你!我们真的希望你在天上的国,能微微笑一下啊,我们的姐姐!

我们燃一柄烛火,温暖你的心,照亮我们的路!

和王静梅一起过五一节

和往年相比,今年的五一节没有什么两样的。但是对于王静梅来说,却是第一个没有儿子的五一节。
为了给王静梅宽宽心,也为了满足一直“哭着喊着”要请王静梅吃饭的阿尔的愿望,我们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吃“便宜坊”的烤鸭。
王静梅说,告诉阿尔,把钱包准备好了,我们可要抡圆了……呵呵。
阿尔听到王静梅大姐竟然已经能够开玩笑了,高兴地回敬道:没问题,我从前几天就出去拣拾易拉罐,钱已经攒够了。
席间免不了又提起去年的事。王静梅知道新认识的小伙子刘德军是湖北人,说,请你告诉所有关心佳佳案的湖北老乡,我向他们表示感谢!
老虎庙马上接上说,我替你向西北的老乡表示感谢!

去年11月23日从安康精神病强制治疗中心出来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失去儿子、被监视居住、贴身护卫、收儿子的骨灰、白发人给黑发人找墓地、安葬……任何一个人面临着这么重大的变故和打击都会濒于崩溃。王静梅几次跟我说起,刚刚出来的时候,老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因为在安康那种地方呆了四个多月,没有任何消息,一出来,就突然面临令人窒息的事实!她在心里老是有点不能接受,有时觉得像是儿子出远门了。现在慢慢地越来越意识到儿子真的不会回来了。一个人在家里时,老想着象以前那样,能听到儿子在电脑桌前拉凳子的声音,喝水的声音,上厕所冲马桶的声音……然而听着、听着……什么也没有,静静的,静得象坟墓。
她曾经不止一次问我:你知道什么叫心如刀绞吗?我现在就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如刀绞!夜里,就那样坐着的时候……
想起我和王静梅一起过三八节时,走在街上,她突然拉住我说,你看,刚过去那个小伙子的背影真像佳佳!
我回过头,街上一片人头攒动,四顾茫然,心里不觉泛起一阵酸楚。

前一段,王静梅到大屯派出所去索要她所谓八年上访的材料。一开始,派出所说不知道、没拿,后来王静梅说,7月1号我从家被带走,143天,钥匙在你们那,你们没拿谁拿了?派出所说那给找找。经过几次催问,终于,材料拿回来了。还包括王静梅遍找不到的她的日记本、医疗证等。王静梅有点哭笑不得,不知道警察拿她的日记和医疗本干嘛?为了医疗本的事,她还和她们单位几乎争执起来:她在家找不到,说应该在单位,单位说在她那。最后没办法,单位给她重新办了一个医疗本。却没想到原来在警察叔叔那里。
要回了八年上访的材料,王静梅看着它们,心里非常难受,有些东西还是儿子帮她整理的。她觉得,很多事情都是从单位开始的。要不是在单位被人欺负了,单位领导还拉偏架,给法院出假证明,法院面对明显的假证、伪证,不予甄别,枉法审判……要不是孩子看着妈妈一次次地被法院拒绝、甚至被无故拘留,要不是……今天怎么会不见了那么好的一个大儿子呢?

刘德军说,杨佳是个有血性的人,为了尊严不惜付出生命。中国人现在太缺乏血性了,宁愿苟活,也不敢争取自己的权益。
王静梅说,佳佳是个好孩子,从来都是遵纪守法;不过就是喜欢旅游,却在山西无缘无故被警察打、在上海又无缘无故被警察打!我认为他去那里就是讨说法的,你把大门一关,里面都是警察,你们说是佳佳干的,可是为什么没有录像?就硬说是佳佳做的!
到现在我也不认可他们给佳佳定的“故意杀人罪”。
他们没有证据,还把我强制关进安康精神病院,不让我说话;让他们的法律顾问当我们孩子的“辩护律师”!这些行为怎么能证明他们是公平正义的?怎么能证明他们的审批就是公正的?
谢友明找我签字,那就是受我委托的律师,为什么不替我儿子辩护就先判了我儿子死刑?他到底是谁的辩护律师?有他这样当律师的吗?这算什么律师?有一天我一定要问一问他!
他们从一审、二审就不让我知道情况,在我强烈要求下,答应把二审裁定书给佳佳父亲一份,也没给!
21号已经终审裁定了,25号晚上才把终审裁定书给我送来!还骗我说可以上诉,可是第二天上午就把我儿子执行了!
他们撒谎太多了!我怎么能相信他们?我不能相信他们了!我不认可他们给佳佳定的“故意杀人罪”!如果他们每件事都是遵纪守法、公平正义地办的,我还会考虑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一直在撒谎,叫我怎么相信他们!
……

五一节的北京,早上起来天阴得很,终于在中午开始下雨,且越下越大;等到我们席毕出来的时候,天却已经放晴了,阳光灿烂。
希望今后的日子少一些阴霾,多一些阳光吧。

Monday, November 7, 2011

姚晶收获的恐吓

早上急急忙忙赶到同仁医院,姚霞说,马家楼的警察说改到周一了。
姚晶显得有点没精神,问了一下是因为昨天吃了安眠药,已经四天没怎么睡觉了,昨天晚上睡得还可以,但还是有些肚子疼。
姚霞说在姚晶的包里发现有一张黑龙江省司法鉴定委员会的精神病司法鉴定书,她们说她们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想来想去,肯定是临沂驻京办的家伙找机会偷偷塞 到她们的包里的。为的是吓唬她们:如果不放弃,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我看了看,以我的愚鲁,虽然不懂医学,但是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这是一份孙东东式的鉴 定!这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被鉴定对象是一位姓徐的67岁的老太太,因为孩子死在拘留所,不断上访,想为儿子讨一个说法。鉴定称:被鉴定人在儿子出事后从开朗变成不乐观,独来独 往,……虽然“检查所见:意识清楚,衣着整洁,步入检查室,年貌相称,接触尚可,与检查合作。言语较多……自我定向力完整。”然而,就是因为“认为自己的 上访行为是正确的,是在行使一个党员的权利。认为司法腐败。出具假证明陷害她儿子,她自己是在寻求真理……”依然将她鉴定为偏执型精神病!“对其上访行为 的辨控能力丧失”,因而“结论与建议:偏执型精神障碍无行为能力!建议送省公安厅安康医院强制治疗!”
不知道作出此类鉴定的丧尽天良的“专家”们,晚上睡觉做不做噩梦?
不知道全国究竟有多少个“安康医院”?有多少人仅仅因为要讨说法,就被精神病?被偏执型精神障碍?被强制治疗!
希望有一天天理昭彰,所有作恶的不管是“专家”还是打手,统统得到报应!
这一回临沂驻京办的算盘打错了,他们没有收获恐惧,而是激起了愤怒!

Sunday, November 6, 2011

让自由飞


原载(参与)

自由在飞翔——王荔蕻之子齐健翔代表纪录片导演何杨、艾晓明领取阳光卫视阳光公民奖(附视频)

心花社11月4日讯:艾未未《老妈蹄花》、何杨《赫索格的日子》和艾晓明的《公民调查》昨天在香港阳光卫视举办的华语纪录片大赛中获得阳光公民奖。三位导演无一能出境领奖,他们分别通过视频发表了获奖感言。艾未未工作室纪录片《三花》导演郭克原本将代艾未未领奖,据悉昨日未能出境。而目前在狱中服刑的王荔蕻,其子齐健翔受艾晓明与何杨委托,代表他们领奖并即席发表了感言。


拒绝忘记——逝者的不幸,生者的苦痛

                             (图片来源:http://blog.sina.com.cn/1911huangpu)

                             (图片来源:http://blog.sina.com.cn/u/1195348141)

今天是5月12日了。为所有在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中死去的骨肉同胞燃一支蜡烛。
并且介绍我在网易的一位博友:风兮。这是一位88年出生的小姑娘,一位生活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映秀镇的灾民;一位在512大地震中失去了双亲的孤 女;一位文笔出众的才女。看看她的博文,或许对地震灾区的普通灾民的真实生活状况会有所了解—— http://nehalem324.blog.163.com/  希望我的小博友走出阴霾,沐浴阳光,希望她能感受到更多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