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许博士有一个维权的案子开庭,由我和阿尔、刘德军陪姚晶到马家楼接济服务中心去取她的司法鉴定报告。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是轻伤。姚晶对这个结论不太满意,因为她听说只要是肝肾脾等内脏受伤、有血肿,就应该是重伤。她上次到医院复查,诊断书上还写着脾挫裂伤,有血肿呢。但无论如何,轻伤已经触犯刑律了。拿到鉴定报告就可以起诉行凶者了。
在马家楼院子外面等待的时候,我们看到有山东临沂(鲁Q)的车开进马家楼院子,姚晶和姚霞顿时紧张起来。
给主管案子的秦警官打电话,等秦警官来了,我和姚晶、姚霞想一起进去时,被告知只有直系亲属才能进去。
姚晶说姐姐和母亲都可以不进去,但是我表姐一定要陪着进去。
答说绝对不可以。
姚晶说,我看到我们临沂的疯狗进去了。我怕他们再把我抓走。
秦警官说,我们这里每天都有全国各地的车进来出去的。
那个女警(就是那个说“驻京办事处的人都是有身份的”那位)用手指着姚晶说,难道在我们院子里还不安全吗?你还要怎么样?
我弱弱地说,上次姚晶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被打的,所以她觉得并不安全。
“有身份的”女警说,我保证也不行吗?我负责。
我说,上次不是你也在里面吗?
谁说我在里面了?
你们里面不都是警察吗?上次不就是在里面被打的吗?
反正你不能进去。(对姚晶)你不是要报案吗?还有好多事要问你呢,要说好长时间,不能在这里说吧。
姚晶:我害怕,我怕再被打,再被抓回山东去,我就是死路一条了。
我问,就把报告拿出来不行吗?
没那么简单。
姚霞说,我们有权拿到报告。
你有权,可是得到里面还有好多事呢。
我对两位警官说,姚晶的身体不好,精神状况也很差。本来是不敢来马家楼的,是我坚持要她一起来,并且说是许博士要她来,才来的。希望还是能让我陪她一起进去,哪怕我只在院子里,你们在屋子里说也行。
还是不行。
因为这个问题僵持不下,秦警官和那个“有身份的”的女警一起转身回到院子里去了。
又往里拨了N次电话,都拨不通,姚晶的肚子和腰又疼得不行了,我们只好回来了。鉴定报告没拿到。
“马家楼接济服务分中心”的院子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传说在五月底六月初的那些天在这里关了上万人。它的大门是朝西开着的,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个“接济服务中心”的名字,但实际上这里就是履行原来的“收容遣送中心”的职责的。有访民在北京一些大部或中南海等敏感地方上访被抓后就会送到马家楼,然后通知各地驻京办事处,来马家楼把人接走。有时候那些驻京办的打手在院外、有时在院里就开始对给他们“找了麻烦”的本地访民大打出手。姚晶就是到卫生部送材料时被强制送到这里,又被临沂驻京办的打手一脚踹到车里,在车里把她打成头骨裂伤、脾挫伤的。
不知道这些外地驻京办的老爷们在北京警方的院里怎么就敢那么肆无忌惮地对草泥马屁民大打出手?想起那位女警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不敢,真是无言以对。
在院子的外面,和院子大门成90度角有一个公共厕所。好像上次来的时候,就看见在公厕外面散落着几个人影。这次等的时间较长,认真注意了一下,确是在公厕旁边的一个旮旯处,有两个人,都是中年了吧,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直在小马扎上坐着。戴着很显眼的旅游的那种红帽子,一到有些车子进出的时候他们就起立,行注目礼。我在心里嘀咕,恐怕也是外地驻京办雇的走卒吧。不过大太阳下,也不找个荫凉地方,就那么暴晒着,也够敬业的。又不知为什么把个阳伞放在地上,走近了一看,原来阳伞下一个小盒子,里面睡着两个如巴掌大的小小的狗狗。像是刚生下不久,很小,眼睛还没有睁开。那个女的说,是在前面不远路边捡的,才四天,是两条生命吗,所以捡起来,养着。想打手也有善心吗?问你们也是在这里上班的吗?他们顿了一下,说,对,我们是在这里上班的。姚晶却笑起来,说也是访民。
还真是访民,上次见的还就是他们。他们在这里“上班”已经三年了!原来这两个人都被打断过肋骨,那个女的心脏都打得出了毛病。而且他们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三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一个今天不知怎么没来。
问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蹲守三年?
说我们坚信领导一定会给我们一个说法的。我们戴着红色的帽子,就是告诉他们,我们的血还在流着!
我说,你们为什么站起来敬礼呢?
我们是要反映问题,但我们尊重他们,也希望他们尊重我们。
最近我看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很多了,但还是被雷到了。
你们在这里不是耗费生命吗?干什么不好呢?
我们总要得到一个说法的。为什么就能随随便便把人抬走,打成残疾?
那你们在这里坐着会有用吗?
我们坚信……
一阵晕眩。不仅仅是因为蹲着站起的猛了,也不是因为毒毒的日头太晒了;还因为悲伤、无奈、奇怪……不知是谁给他们的头脑里灌输的“坚信”?这“坚信”是个什么东西?
最近接触到一些访民,他们大都偏执地“坚信”他们的问题一定会被青天大老爷关注并且解决的。
看着他们晒得黝黑的脸,在那并不苍老的脸上刻划的超出年龄的沧桑,很想劝劝他们:不要坚信了!没用的。可是我想我的劝解也是没用的。
学了一个词,“吊诡”,真的是很吊诡,我们的宣传、教育一直在指导、教育全国人民,一定要坚信我们的朝廷是无所不能的、是带着三块表的,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坚信会把你们领到某个地方去的就行了,闭着眼睛温顺地往前走就可以了。
现在60年的强化教育的成功充分显示出来了,有这么多的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不公、哪怕打断肋骨、哪怕脾挫伤、哪怕被精神病、哪怕家破人亡……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们依然坚信!他们坚信伟光正的D(不是我不尊重,是怕驴霸过滤)一定会爱护他们的,一定会给他们一个说法的。而现在又正是这些有着坚定的信念的“坚信”分子,成了教育者最大的麻烦。
看着他们那么虔诚地忽闪着或大或小的、或还清亮或已浑浊的眼睛看着闪闪发光的三块大表盘,想从中找出自己权利的影子……
唉,你怎么忍心!
既然你要人家“坚信”你画的那块饼是可以吃的,就不能永远用画出来的那个纸饼忽悠人家啊,总要有一点饼渣子掉下来给人家吧?
不能够一直要人家“坚信”你戴的三块表是好婊,当人家真的“坚信”的时候,你又因为人家太“坚信”了,就又把他们大批的精神病、躲猫猫、不但家破而且人亡……吧?!
是谁制造了这么多偏执的“坚信”分子?这“坚信”是个什么东东?谁能告诉我?
照孙东东教授的说法,这些“坚信”分子都是要关进精神病院的。而且是强制。怎么不问问是什么以及谁制造了这么多的“坚信”分子?在我们13亿的臣民里还有多少虔诚地“坚信”你们的呢?为了“维稳”,你准备把他们都关进精神病院吗?要加盖多少精神病院以及看守所才能实现这一宏伟目标呢?或者,是要凭着这个来拉动内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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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到底是该“坚信”呢还是坚决不信呢?
D ,你能告诉我吗?
2009.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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