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人,我要杀人!”他说。我对他说你冷静点儿,消消气儿。他却连接茬儿的工夫都不留,直接以更大的分贝压过来一句:“都要杀人了,还消什么气儿?!”
他就是前些日子,我在博文《李春华,你在哪里?》中提到的“失踪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李春华丈夫。
他姓邱,随他来京的还有他和李春华的正上高二的儿子小邱。每每老邱高声大气,慷慨激昂,小邱就要去扑撸扑撸爸爸的左胸,意思是别气了,别气了。然后扭头看着我们,无奈的意思写在脸上。
最近我和好几个朋友谈水浒,当然是谈武松、谈李逵,而非谈宋江。现代史上,遇了政治波澜,有过政治家把古书推出说事的例子,水浒首推其上。在那时,水浒英雄们就有了英雄和叛徒的分界。是被招安,还是坚守山寨而与朝廷分庭抗礼,成了后人争执的核心。因此水浒更像是一部大书、史书、政治范本之书。眼前的山东汉子老邱也因此让我想到水浒。当然,暴力是不可行的,这与近日身处敏感峰巅的公盟的主张大相径庭。政治其实不很美好,执政倒变得更为暴力。何况一介工农,一介不曾高深的载重车司机。老邱因为妻子就此被不明不白失踪而恼怒,千里疲命来京,一时又得不到完美答案,天气亦大热,住又没住处……思前想后,杀人之心油然萌生,就算是搁我,保不齐也会闹出个刀兵枪将来。
老邱的妻子是同一天夜里被一帮子龙口市截访机构雇佣暴徒从北京幸福里某旅馆床上赤裸裸拉走的两人之一,只不过李春华是被一个光膀大裤衩子壮汉独自给“端到了门外的车上”,据签字愿意证明的目击者说“身上真得一丝不挂……”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蹊跷。暴徒们把李淑莲和李春华两位山东龙口女访民塞到车上,连夜劫持至山东境内,交接给了几个长着龙口法院和政府人面孔的人手里,“烧成了灰,我也认识那几个人。”李淑莲后来对我说过。再后来李淑莲逃回了北京,“相信北京是安全的。”她说。但是冷静下时,才发现同行被抓的李春华却失踪了。为此老邱和小邱前往龙口市政府办公地的某某某基地(是个众所周知的番号),获知的消息是,看门老头说:“前些日来了辆政府的黑色车子,下来俩男仨女,带走了李春华。现在下落不明。”
老邱一直在吼,几番令我联想梁山上的那些人和事儿。老邱是山东人,我恍惚以为他就是那山上下来的。
对老邱的录像不能全播,可以选播,因有宣扬暴力之嫌,尽管老邱说不怕,让我做到片子里,“没事,我就是杀人来了,都要杀人了,都要杀人了还要计较个啥?!”说着就气得跺脚。小邱是未成年人,正上高二,我因此不打算暴露他的形象。但他却说:“不怕,为了找我妈,我啥都不怕!”我因此没有给小邱的形象打上马赛克。我们坚信这样更具说服力。
最后给片子配音乐的时候,我再次启用了《沂蒙小调》和芭蕾舞曲《沂蒙颂》。想起上次做李淑莲时,有人质疑过这个调子似不搭界,调性亦过阳光。那大概是建议我做个悲调,抑或有刀枪的铿锵和愤懑的响动。我仍然没有那样去做。因为我想起在这首乐曲的背景里,舞台上有个山东大嫂放弃自己的孩子不顾,而用自己的乳汁哺育受伤的子弟兵战士……我便自小有个愿望,希望知道那战士有一日重返沂蒙,该做如何超乎常人的答谢呢?据我知,那战士胜利后忘了山东老乡,只留下那个吃人家奶的故事在舞台上跳,人却再也不来……
录像制作完毕,我请老邱、小邱出门吃驴肉拌面,老邱不喝酒,不抽烟,很令我意外。我曾做过苦力,因此一生酒烟全沾。老邱一辈子为苦力,却如何做到玉身童子呢?小邱悄悄告诉我:爸爸原来喝酒吸烟。后来被龙口市的截访人当街拦住,用一种喷雾器向爸爸嘴里喷毒,又向眼睛上喷,呛了好多天不能说话,眼睛也不能睁开,从那以后见烟就恶心,现在还头疼……我听了想说一句话,没敢开口——“请龙口市挖掘一下那是什么玩意儿,用来做戒烟推广大概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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