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冯士彦：林昭<秋风辞>全注释》祭园守园人
今天，辛亥百年的秋瑾就义日。
其实，早在“花潮”之前，就已择定在这个日子，首发冯士彦先生受托成稿的《林昭<秋声辞>全注释》——以为林昭、秋瑾、辛亥百年共同的纪念。
年逾七旬的冯士彦先生，退休前系常州武进教师进修学校高级讲师。冯先生不仅对秋瑾诗词有着独到的精研深探，而且是淹城大春秋文化孜孜不倦的发掘守望者。恳托并深深感念绝症化疗中先生的慨然负重，呕心沥血！可以也应该说，先生精心倾力之《林昭<秋声辞>全注释》，乃是先生杂文集《中国人的选择》价值思索的深度绵延，是先生《瓮斋》系列的凝魂与点睛，更是先生对秋瑾、林昭大悲至圣崇高境界的审美、钦敬、共鸣、阐扬与普世呼唤！
大悲至圣！如果说，秋瑾千古绝笔——“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深处，是奉献，是仰望，是希冀，更是喋血的呐喊——呐喊普世与共的共和精神！那么，不正是大悲至圣的“秋风秋雨愁煞人”，苏醒了四年后楚望台上的辛亥春潮？！不正是仰望共和的“秋风秋雨愁煞人”，回应在世纪中叶的华夏苦难与林昭侠肝义胆的《秋风辞》中！——“在狱三秋，侘傺长恨；秋心秋绪，郁作秋声。即用鉴湖女侠断句为韵，并作辘轳体以敷陈其意。有愿补石，不避续貂，回环往复，声气尚应。后生其再来人欤？抑前贤馀烈之荫也！哀时明志，未辨今昔，成仁取义，誓继踵武。”
1963年8月8日，被收监的林昭被移解羁押于上海第一看守所：当局加紧对其“星火案”与（保外期间）“中国自由青年战斗同盟案”并案彻查严审。自然必然：“在彼处备遭摧折，屡被非刑，百般惨毒，濒绝者数”，且整整十四个月里禁绝亲人任何接济。然而，一如那个八月间穿上的一件白衣上背书之“天日何在”、襟书之“死不甘心”，林昭恨煞之“愁”，漫心之“秋”，绝非缘于更非圉于区区一己，那是纯然千古秋瑾般的魂系梦萦啊：“荆榛”故国、“狐鼠山岳”、“独夫佞臣”、“苍生”战友（知音）…….不同的是，就义的徐锡麟也罢，四散的光复军也罢，秋瑾痛心系念的战友是可数的，而林昭之困厄天涯的青春代，她所耿耿萦怀的大饥荒饿殍，数以百千万计！……
于是，华夏精神艺术史终于见证，在远比秋瑾更为严酷、更为孤独的险恶困厄中，一句“秋风秋雨愁煞人”，五度“回环往复”成无限秋心、秋绪、秋声、秋意。而与其说这是一个甲子后人与前贤的“声气尚应”，毋宁看作林昭在以自身心魂血肉的时代体验，展开精神姐妹秋瑾绝笔处难以从容展开的无限余韵与精神之源：精卫决死，女娲补天，子规啼血，干城贯日，乃至生命终点上共和之抱憾与期待……这是歌哭，也是呐喊；是传统，也是现代；是精神，又是艺术；是精神中国的大历史光焰，更是世纪华夏不可遏止的普世求索，却“回环往复”在一个甲子前后的两个精神姐妹之间！——冯士彦先生的注释与解读，在在精到、详尽、深邃展开了这一切。这就是1963年10月林昭血书于上海第一看守所的《秋声辞》，是林昭辑入其十四万言书八篇附录中成篇最早的血章——比她寄寓普世执着于肯尼迪哀思的那篇《附录之一：囚室哀思》，还早一个月。
正是在大悲至圣的意义上，林昭以和唱毛泽东《七律.占领南京》开篇的血谏《九章》，浓愁依旧，更添新愁，却冰心不渝：酷似《秋声辞》，胜似《秋声辞》。一诗一赋，喋血成篇前后也相距一年，却总被读成姊妹篇。然而，如果说林昭与秋瑾遥隔甲子的愁绪，恰恰“回环”出精神姐妹之间血脉与价值的世纪传承，那么，林昭《九章》就是血陈毛泽东的抗谏！林昭之为林昭的“大历史光焰”，燃烧在如此空前的精神对峙与价值切割之间.：“只应社稷公黎庶，岂许山河私帝王”，堪称极权时代、民族低谷最难能可贵、最撼人心魄的痛章。何况血谏《九章》——诸如“贞娥匪比息夫人”——既已明显呈现出林昭某种程度的精神异像，绝死妄想中的林昭，那透彻而执着的体制超越，那精准的灵魂透视，那大历史大悲悯的守望，就进入梵高般人类超验、先知世界，就是人类信仰、灵魂、人格、精神奇迹中的奇迹了！
然而，必须千百次强调：又直觉又思想的林昭，绝非仅因异象而超越、因荒诞而神圣的。“独夫佞臣”、 “荆榛苍生”，出现在成篇逾年、没有任何精神异象的《秋声辞》的大悲悯之中，就是铁铮铮的明证！是的，“大悲至圣”，这就是浩叹绝笔中本真的秋瑾，也唯此才是林昭的本真，一对精神姐妹才能回环出。
这是共和秋声的世纪回环，这也就是之所以必然也必须把林昭之血谏《九章》与《秋风辞》，读成姊妹篇。我想，相对于蒋文钦先生仅仅注词释句的《林昭血谏九章全注释》，冯士彦先生《林昭秋声辞全注释》得以沉痛酣畅、化魂入骨、别开生面地展开，也拜林昭其时更为秋瑾般本真的状态所赐吧——那辛亥百年共和精神所底蕴着的人性而圣洁的本真！
大悲至圣，序言至此悲情难抑：秋瑾林昭的世纪圣梦怎么依然在梦中？辛亥百年的共和现状何以如此堪忧！面对国安兄弟呼唤过多少次了，辛亥百年的秋瑾忌日，《林昭.《秋风辞》如焚如炽的旋律中，我不能不再次大声呼吁：释放囚徒王荔蕻！
大悲至圣，王荔蕻的铁窗诗情才和秋瑾林昭们如此“相通了/野蛮的手折断铁血的玫瑰/剩下了坚硬的刺/不再随风荡漾 /从此，我和你们一样/用尖刻的冷眼/剖解饮鸩的国/它以寒冰锁我的身/我用滚烫的心拥抱我的骨肉山河……
大悲至圣，红色将军的女儿才拥抱得“如此自由，如此富有，如此美丽”（——艾晓明语）：王荔蕻担当着陪伴拥抱过林昭—张志新圣女双雕全过程几乎我的每一个日子：泥塑审像，玻璃钢雕发布、铜雕揭幕……犹为深深感念她与诗人阿尔们对多难的铁玫瑰园主夫妇尽心倾力的关爱，感恩张志新35祭困窘之中她与艾晓明们的突至。而举世更见证：在崎岖的巴东，王荔蕻陪伴过邓玉娇；逢年过节，她陪伴杨佳妈妈；她以千里迢迢给福建女省委书记22封信、两度马尾围观乃至给吴华英参加高考的女儿买菜做饭等等形式，陪伴与拥抱着“福建诬陷门”的三网友；王荔蕻还陪伴或拥抱过结石宝宝之父赵连海囹圄外的一家、广场流民、山东盲人律师陈光诚、河南艾滋病人田喜、被殴打致死的山东上访女、父母双亡的映秀女、流寓首都的拆迁户、被交通死的钱会云……直到再度陷狱的前两天，她仍不顾腰症复发，在河南践履着她的悲与爱……
在在都是当代巾帼对孤独前驱的秋瑾林昭最深情的慰藉，最血肉的拥紧与追随！在在正是红色女儿对将军父亲“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理想最纯粹的践履，最彻底的忠诚！
行动着担当着的大悲大爱，这就是共和国女儿的王荔蕻之为公民王荔蕻！这也就是大悲之所以至圣！
呼吁释放王荔蕻！切记青史有载，正是奉命杀害秋瑾的绍兴令，不但将秋瑾绝笔“秋风秋雨愁煞人”传世，而且终为这一切殉身！更不要忘记，林昭《秋风辞》附录其中的十四万言书得以面世，除了林昭妹妹，更有着公安人员的殊勋。辛亥百年后的和谐当局，严格交通管制之下“马尾围观”，一定要以“扰乱交通秩序”构陷王荔蕻入罪，是否只能让后人联想为李九莲鸣不平的当年，我所蒙负的莫须有之“冲击兴国监狱”、莫须有之“冲击京西宾馆”呢？！呼吁恳盼司法当局慎之！戒之！
王荔蕻有云：“自由像空气一样，每个人应该生来具有，现在却需要我们用疼痛甚至生命去争取。只有从诗人心里流出来的甘洌清泉，滋润着我们干涸的心和这片皲裂的土地。”
共和百年悲怆见证，这个当代平凡的女公民，正在狱中以大悲至圣的灵魂、血肉与苦难，《秋风辞》般共鸣着秋瑾伟大生命的绝笔，凝练着冯士彦先生《林昭：秋风辞全注释》这样的结句：“林昭付出了全部鲜血和生命，捍卫公民的尊严地位和天赋人权。林昭的《秋声辞》，乃中国女性公民神圣的血泪化碧辞。”
是为序。
2011/7/14—15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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