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17, 2011

张辉:大姐归来染染发 ——迎接王荔蕻大姐出狱


内容简介:为了社会公义,王荔蕻大姐穷尽了一个普通公民所能做的一切,她是中国公民运动的一面旗帜。有人说王大姐缺少政治智慧,但是王大姐的政治是一个普通公民的政治,它不需要智慧,只需要爱心,这才应该是中国应该具有的最健康的、最美好的政治。

大姐驻身高墙以来,就有朋友传话过来:“希望你写一篇关于大姐的文章”,但我犹豫再三,终于没有下笔。大姐于我,太真实了,而大姐的这种真实却又是最美好的,它可以超越一切华丽辞藻的描述。我怕自己一字不恰,把真实的大姐刻画成另外一种模样。

初识大姐,是在几年前的“邓玉娇案网络舆情研讨会”上,与会人员50人左右,把德先生办公室挤满了。本来,这个会议关乎女性权益,但与会的女性并不多,只有寥寥数人。大姐坐在门口的一个椅子上,虽然没有发言,也没有和我交谈,但我就此认识了一位大姐,她叫王荔蕻。王大姐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中年妇女,衣着朴实,身材微胖,留着短发,笑容可亲。

“邓玉娇案网络舆情研讨会”结束以后的第二天,传知行研究所的张大军先生邀请我去传知行办公室,就邓玉娇案的一些细节和疑问继续进行深究。这一次与会人员比较少,张大军、王大姐、我,还有四五个律师。大家坐在一起分析研究,从事实到法理,从立场到主张,每个人都有精彩发言和独到见解。当其他所有人都陷入高谈阔论的时候,王大姐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边听边记,听不明白的时候还会轻轻问一句,然后低头再记。她抬头、低头、思索、记录的样子就像一个认真学习的小学生,面对这个情景,我当时就有些暗暗惊住了。我难以想象会有这样一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性,她对公共之事居然这样认真,认真到成为一个小学生的样子。天子脚下的北京城是个大秀场,像大姐这样认真、热情、踏实的人确实难得一见。

又过了没几天,大姐来电话说想到我家里谈谈福州三网友因言获罪的事情。其实这时候,王大姐和我还不算熟悉,她要来谈的事情我也不太熟悉。大姐进门后爽朗一笑,称了我一句“张老师”,就卸下了身上的背包,背包旁边还挂着个水杯。这一瞬间,映入我眼帘的不是那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王大姐,而是一个身负某种使命的行者。此情此景下,我开玩笑问大姐:“你的背包这么重,里面还装的什么呢?”她哈哈一笑,打开背包边给我看边讲:“没什么,一个小录像机,遇到什么事情能录下来,还有几件自己不穿的衣服,等会儿就给几个老访民送去”。坐下来以后,王大姐给我详细介绍福州三网友的案情,她还带着些许伤感告诉我说三网友没什么名气,关注的人不多,然后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希望我为福州三网友写篇文章,以引起更多的人的关注。我呢,在朋友圈里历来以冷静著称,但大姐的洋溢的热情还是迅速感染了我。当着大姐的面,我给于建嵘等名气较大的朋友打了电话,希望他们关注福州三网友的案件。当天晚上,我就为三网友写了篇文章《声声入耳就要事事关心》,然后朋友也很给力,于建嵘先生第二天就通知我,为福州三网友写的文章已经发了。

看着我愿意帮忙,大姐一直夸我是个仗义的人,她离开我家的时候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其实,大姐的仗义是九牛,我只是九牛之一毛。众所周知,王大姐为了给福州三网友讨个公道,给中共福建省委书记写了几十封公开信,每一封信都是言辞恳切,她诉求也很执着,就是希望天下所有的好人都有好报。

送大姐下楼后,我见大姐还要去北京南站看望访民,就主动开车送她过去。到了北京南站,她带我看了几个访民的窝棚,认真和访民们交谈,并用录像机记录下他们的遭遇和心声,临别时还给每一位都留下几十元钱。离开北京南站,一路上大姐都在给我叙说她所关注的各种不平之事,她甚至能念叨出很多访民的名字。有个叫李淑莲的访民和王大姐并不沾亲带故,王大姐一直在东奔西走地帮助她,还为此去过她的家乡,但李淑莲最终不明不白地含冤而死。谈到李淑莲,王大姐情绪激动地说:“李淑莲是我的朋友啊,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然后一声叹息。王大姐所关注的那些人,我没有去更多地关注,王大姐所帮的那些人,我没有更多地去帮助,这是我感到惭愧的地方。临别前,我对王大姐说:“我的车一般是闲着的,你需要的时候就开去用吧!”此后,王大姐经常开着我的车跑来跑去,为他人忙得不亦乐乎,乃是后话。

自从我和王大姐熟悉起来以后,凡是她召集的饭局我基本都参加,包括三网友中吴华英和游精佑的狱外生日宴会。我的初衷很简单,就是给这个热心大姐捧个场。2010年3月的某一天,大姐说福州三网友的案子要开庭了,她要去旁听,然后就问我去不去。大姐问我的时候流露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反而把我搞得不好意思了,于是我爽快地答应大姐,愿意陪她一起去。于是,3月18日我们一起飞抵福州。随后,3月19日,全国各地很多网友赶来,一起表达关注。当天激烈的场面被大姐用录像机完整记录了下来,其中充斥着大姐愤怒的呐喊。独立制片人何杨说大姐的录像不是用录像机在拍摄,而是用身体在拍摄,并称之为中国最好的战地纪录片。随后,何杨著名的纪录片《赫索格的日子》推出,其中大部分镜头取自王大姐的录像机。

3∙19事件不久,4∙16事件发生了,也是为了声援福州三网友,这是一起更具抗争意义的社会事件。4∙16之前,王大姐要去福州,但她腰病似乎更严重了一些,活动一会儿就得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因此我就劝她坐飞机过去。大姐说钱不凑手,还有不少北京网友愿意与她同行,她又不想让别人因此破费,就把手头的钱都用来为大家买车票,于是她也得与大家一起坐火车去。到了福州后,轰动中外的4∙16街头抗争事件就发生了。全国各地的网友在大姐的感召下,一起喊口号,一起唱歌,一起抗议,“自由万岁”、“言论无罪”、“公平正义比太阳还要光辉”等口号从福州街头传遍互联网。人们终于有了一次充分表达的机会,网友们畅快淋漓地喊呀!喊呀!很多人嗓子都喊哑了。“公平正义比太阳还要光辉”这种口号从当权者嘴里说出来显得很苍白,但从王大姐和网友们嘴里喊出来,就反映了人们对人权的捍卫与坚守,折射出这个社会仅剩的善良愿望与浓浓爱心。

从福州的4∙16现场回到北京后,王大姐的大部分时间是不自由的,但大姐依然关注每一个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一如既往地帮助他们,力所能及地为他们呼吁,为此她还牵头成立了“王荔蕻爱心工作室”。为了社会公义,王大姐穷尽了一个普通公民所能做的一切,她是中国公民运动的一面旗帜。嗯,也许有人说王大姐缺少政治智慧,该降低声调的时候没有适当地把握取巧,最终把自己折进监狱了。是的,王大姐从来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政治家,王大姐的政治是一个普通公民的政治,它不需要智慧,只需要爱心。王大姐的政治才应该是中国应该具有的最健康的、最美好的政治。一个社会,如果连最起码的善行都无法容忍,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无法顾及,这个社会就值得悲哀。王大姐毫无顾忌地帮助别人,为别人呼吁,最终得罪了当权者,被以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这不是王大姐的悲哀,而是这个社会的悲哀。

北京的法庭审判王大姐的时候,网上传言说王大姐已经是满头银发,听到这个消息,我满心的凄凉与愤懑。她曾为这个社会送来温暖和阳光,她的额头就不该覆盖任何沧桑。九个月的刑期即将过去,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大姐回来,染染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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