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ugust 18, 2011

老虎庙:王荔蕻哭了



 凌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我,我拎起话筒,我知道那准是她打来的电话。每每需要修正图片的时候,需要查询某一段文献文字出处的时候……我对她不止一次说过,没有人可以和我做比,你得多休息,我则可以。现在,我在睡着,她却醒着!

  电话那边只有哽咽声传来。“老虎,李淑莲死了……”

  李淑莲是在信访局被关押期间“被上吊”的。那样一位坚强的中国妇女,那样一个眼底容不得邪恶,敢与歹徒针锋相对的中国农村的普通老百姓,忍屈受辱,不畏强权,她,怎么可能……

  电话那边她的哭声愈发剧烈,以至我们无法继续通话。

  “好了,老虎……我睡了……”我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再睡。

  “老虎庙,我去过她那里了……”

  听这段叙述,我十分惊奇。三天前,这个陌生女人打我电话:“我有做生意不用的旧家具一定会对你有用。”那些天天安门广场流民避寒公房正在建设,我在博客上发出过征集信,需要这些。我稍稍耽搁三天,这个女人的电话打来了三次:“真的您先来看看吧,流民们真的用得着。”

  我去了牡丹园小区,我和这个神秘的电话女在地下室里像走迷宫一样巡视着那些因为奥运被驱逐出京的民工们留下的残破家具。

  这个女人送我去地铁,却总像有话要说。

  “她还好吗?你见到她代问问好……”因为我住在她说的那人那个小区,我点头答应了这个女人。我们握别,我扭身走去,她又追过话来,“要不是受了委屈,我相信孩子没错……”

  不是每一个要求我都可以答应的。这个她明白,所以她自己去了,只在一天以后。对于我来说,这个女人之所以可以自己去见那个女人自然有她去的理由。
  “我进得门去,开口对她说‘我们同龄,我们都是母亲,我们都有一个28岁的儿子,尤其,我们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们俩就站在门里抱头痛哭起来。”
  两个女人哭了,为不能生活在公平的阳光之下。

  我们一起登上开往福州的火车。

  她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对我的“采访”。我说了很多,抓不住要点,让思绪随着踢踏的车轨声更加纷乱。

  在福州的宾馆里,我说我去给省委书记送我们俩的联名信。对此我充满信心,她亦是,之前她一路在叨唠:她是女性,恶,到此兴许会有止禁。

  到了福州,她却改变了主意“我去看望刘秀英,那真是个了不起的女性,母爱以及对女儿的了解使她无所畏惧。”

  我说拣重要的,这封信要及时递出才是。我和她对此出现争执。她坚持去了刘秀英所在的外县某地。而我独自去了省信访局。她说“你一个人递上去就得。我们分头出击,这样出效率。”

  那晚她从外县回来已经很晚。我劝她量力而行,因为她的身体,我担心她难以承受车船劳顿加之事件本身带给她的痛楚。

  她说:那我早休息了。

  我走出门去,轻掩门。门里头传来嘤嘤哭泣……

  2010年,我骑单车走过六省,在接近陕北壶口瀑布的地方,我不由得想起四十年前年她正是在这里附近的宜川插队落户。我电话打到北京,她很惊讶:“很多年没有回那里看看了!”

  前年在北京的一个知青论坛里,她和一大帮当年一起下乡的同学们展开了一场论战。那些天里,她曾经把论战的片段透露给我。我那些年的经历是接受铁道兵的再教育,和她的下乡经历有所不同又有共通。我们的观点是:锻炼,对于人生是必要的,我们感谢那些年头的遭际,其历练结果让我们享受一生。但作为的大决策就不得恭维,尤其是把三千万中国青年驾驭在政治的战车之上更是罪恶。

  我和她经常为我们相互观点的认同而长时间热烈讨论。

  然而有一天,她忽然对我说:“我把自己踢出了那个知青论坛,和他们无法再争……”后来我去看了那论坛—— 一些已经丧失了用脑思考能力的男女老年在那里没白没黑地为自己四十年前的那场政治遭际高喊着:青春无悔!

  我对她说:你出来的对,免得身心受创。大规模的思想被洗清,被统一意志是你所不能改变的!

  她却若有所思:都四十年了,乡亲们为什么还那样生活艰辛,这些同学会想得到吗,他们只能津津乐道于隔几年集体回去一趟,思思旧,感感怀。我想农民们只会为他们的小资调儿窃笑而已,还会怎样?!

  她在说,似乎自言自语,眼底闪着晶亮。

  她又哭了……

  我在外地的时候,有网友问我,她真的是个强势的女人,我们需要这样的女人,中国更需要。

  我因此想在今天这个非常的日子说一声:她,是我所认识的最具柔弱心肠的女人,是最具母爱的女人,最具人性、博爱、爱国、爱民的女人,她将在今日出庭受审。她——王荔蕻!

[写于2011年8月12日上午9时/旅途中].

原文链接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